一路春白

3

林敬言老师今天晚上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猫洗脸”。

点心大大蹲在浴室里，舔舔他的泥爪子，从下往上哗哗抹了两下脸，老神在在地捋捋须，耳朵还一抖一抖的，再舔舔抹完的爪子，潇洒地转身就要走了。

“准备去哪儿啊？”林敬言捏住点心的后脖子，和蔼地微笑。

“喵呜——”

“抗议无效。”

“喵呜……”

“上诉驳回。”林敬言呵了一声，“我是一位有原则的人民教师。”

有原则的林老师不为所动地一手举起莲蓬头，一手拎起点心，点心大爷在半空四脚扑腾，演武打片一样拳打脚踢发功克敌，老费劲了终于从林老师的手里挣脱出来，优雅地自由落体。

掉进了身下林敬言刚接好的一盆水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老师笑厥在浴室里。

猫大爷一脸嫌恶地靠在水盆边上，居然也没炸毛——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并没有可以炸的毛，都浸的湿答答的贴了一身。感觉好像一下子小了一圈，一对大猫眼显得更大了，意味不明地瞪着林老师。

“这不挺好的嘛，显瘦。”林老师一边动手点心洗澡一边克制住喷笑的冲动给他做心理辅导，“洗的干干净净多好，以后去小女生的家里也讨喜不是？指不定人家就分分钟被你俘获你就不用到处流浪了……你晃什么还没洗完呢抖完水也是湿的= =”

“喵！”点心情绪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一身泡泡朝林老师龇牙。

“喵个屁，”林老师也朝点心龇牙，在身上擦擦手拿手机看看百度知道，继续动手，“闭眼。”

拒不合作的点心大爷瞪大眼睛龇着牙不予理会。

“……”大爷您是怎么着就不高兴啦？“老师哪句话说错了？胖点好？脏点好？不去小女生家？”

点心大爷终于听话地闭上眼睛了。

“啧啧，您真是只追求自由的猫……”林老师无奈地挠挠猫下巴。

点心大爷高深莫测地舔了舔林老师的手指。

 

泼了浴室一地的水终于给猫大爷洗完了澡，林敬言前襟湿了一大片，拿毛巾裹着湿漉漉的点心去找吹风机，一给点心搁到床上他就准备开始闹腾，结果才抬起爪子，林老师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头看他一眼。

端正坐好。

林老师转回去了。点心大大又抬起爪子。林老师又回头了。端正坐好。转，抬，回，端，转，抬，回，端……

……点心大爷郁卒地长喵一声。

就这么点，不够看啊。林老师笑得如春风一般，翻出了吹风机，当枪使朝点心大大扣动扳机：“抓到你了。”完了还吹一吹枪口的青烟。

点心非常配合地捂着胸口倒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幼不幼稚……”林老师捶床笑。

是谁先开始的……大猫眼眯成两条缝，点心转过头去表示都不稀得理他。

半长不长的猫毛在热风下在林敬言的手指间一点一点地干燥起来，清干净灰尘的黑色绒毛看着带着精神奕奕的光泽，随风微抖着舒展，看起来惬意得不得了的样子。林老师啧啧啧地从点心的背上一路揉着毛吹干下去，很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说你干干净净的多好看。”

被伺候得很舒服的点心大爷发出一点愉快地哼哼唧唧声，摇头晃尾，两只耳朵不时动一下，乖巧得不得了。林老师又好气又好笑地揉到他软软的肚子，一把把猫翻过来，正直地进行了一下常规的探讨：“公的母的啊？……”点心被他一翻，四脚摊开地仰躺在床上，肚皮上的毛也是白的，比其他地方的更松软些，尾巴被压在身下不过并不影响活动，从两腿之间伸过来，勾上林敬言的手腕摩挲两下，蜜黄色的漂亮猫眼缓慢地眨了眨。

公的，以及……林老师推推眼镜，我怎么觉得我被一只猫调戏了？

再以及……大爷您脸上的毛还湿成一坨呢您这么着卖弄风情真的……太好笑……林老师噗噗噗地戳了戳点心的肚子：“闭眼。”

怎么又闭眼啦林老师简直不解风情，点心大大撤了尾巴悻悻地坐起身子来乖乖闭眼，等着热风吹到脸上。结果左等半天右等半天也没动静，吹风机嗡嗡嗡的不知道吹着哪个神奇的方向呢，点心不耐烦地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一看。

就看到林敬言一张大脸凑到近得不能再近的面前，眼镜拉下来架到鼻尖上，裸着眼考究地盯着点心头上那一小圈白毛，嘴里喃喃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轻轻地朝上面哈了一口气。

暖洋洋的气息像看得见一样柔和地覆在点心前额上，隔了很久，还保着温。

点心捂着胸口倒下去猫脸埋在床上，猫耳朵都蜷折起来，怎么着都不肯起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又是？不烘干要感冒的啊点心同学？喂喂喂……”

林老师扶好眼镜莫名其妙地揉点心的后脑勺，觉得养猫真是比考核上课养孩子都累。

 

4

点心在林老师家住了一天、两天、三天……等林老师反应过来都住了一个半礼拜了。

是真的在这儿安家啦？林老师在厨房拆他新买的猫粮，点心就蹲在一边的台子上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点心大大您不是一只追求自由的猫吗？”

自由猫神点心仰着头高傲地喵了一声，低头又继续盯猫粮了，一刻舍不得离眼。

谁还能跟你抢不成我也无福消受这个啊……林敬言好笑地摇头。这猫好吃懒做贼成精，一身怪癖还黏人，给他布置好的窝不屑地看都看不上一眼，每天晚上趴在林敬言床头团成一团睡得小肚子一起一落，然后等林老师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被子里总会神奇地出现一团活物，正正好好窝在习惯侧睡的林敬言的胸口的位置，搭配着心跳声安稳地呼吸起伏。

“你说你这么招烦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的？”林老师喂完了猫开始动手喂自己，越想越神奇地边做饭边问。

点心嚼着猫粮居然还有时间搭理饲主一下，风情万种地搔首摇尾，一副“我只对你这样”的矜持样子。

林老师笑得一刀切下大半根黄瓜来：“就你这样的居然还有半个学校的小女生找不到你了都跟失恋了似的。”

切，要哪天你找不到我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寻死觅活呢你还有闲情嘲笑小女生。点心大大保持着迷之自信用完了膳，开始优雅地舔爪子洗脸。林敬言切着切着菜，余光里还能瞥见点心毛绒绒的身影，想着行吧，养着也不错。烦一点倒也不闹，除了那天死活扒住他搞得他出不了门去宋主任组织的那个聚餐以外，倒也没弄出过什么乱子。虽说是不会主动去养宠物，但是这都自己送上门来了要弄出去也怪……舍不得的。

是不是要带去宠物医院打个针办点什么正规程序比较好啊？再有这小公猫的，是不是……

林老师把切剩下的黄瓜把儿摆到打着哈欠的点心面前，语重心长：“点心啊……”

顿住的点心大大僵硬地把黄瓜把儿扒进了垃圾桶，两只爪子摁上林老师的手，可怜兮兮地摇头。

“噗……”林老师笑场了，“你倒是什么都懂啊？”

点心大大挥了他一爪垫。老流氓。

 

林老师今天又跑去蓝雨大排档搓了一顿，惦记着家里的点心还等着投喂，吃完了也没敢跟黄老板多扯几句淡，就急急地要往家走。喻文州送他出店门的时候突然拉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林老师，这个月，要到十五了……”

“啊？”

“月亮快圆了……”

“啊？？”中秋节不是上上个月吗？

“林老师你……自己保重……”喻文州神秘地微笑着拍了拍林敬言的肩。

林敬言晕晕乎乎地站了一会儿也没搞清喻文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放弃了思考，继续急匆匆地回家投喂点心去了。结果等林老师打开家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翻的乱七八糟的床，以及靠在床头上的点心，在……

看电视。

点心抬了抬爪子朝林老师致意：你回来啦！

“……”林敬言觉得他什么时候回来发现点心在说人话他都不会惊讶了。

搞搞磨磨蹭蹭的一下子就到了睡觉时间，林敬言一边洗澡一边想这段时间一天天的简直不要过的太快，养个宠物日子还真的不一样了啊，我这是升华了还是堕落了啊这是个问题啊……

反正，有点神奇……林敬言擦着头发往卧室走，自顾自地傻笑一下。

“点心，睡觉了。”林老师跟往常一样边打开房门边招呼了一句。

“好~”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林老师眨了眨眼睛，退出房间关上门，深呼吸了一下，再打开……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还是有……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一个一丝不挂还长着尾巴跟猫耳朵的男人……趴在他床上……还回过头来撑着脸朝他笑……………………

这个是不是神奇得有点过啊……林老师扶住床沿颤颤巍巍地坐下：“点心？”

男人笑眯眯地点点头：“不点就通，果然是认出了我真诚的眼睛？”

……你还笑你还笑你还笑？！林老师掀起被子盖在猫变人的点心身上：“您能不能说点啥？”想了想又加个状语：“严肃地。”

点心严肃地敛了笑容：“其实，我是一只猫精。”

“……”你这不废话吗你看着也不像狗精啊！

“我其实来自一个遥远的古老的神奇的猫之国，我叫方锐，是那个国家高贵的王族，我的父亲是国家的王，哥哥就是继承人，但是我们虽然对宗室很好，其中的一支却出现了叛逆之心，勾结奸臣、外藩逼宫，我的父王被他们鸩杀，哥哥被逼投缳，母后等一众内眷被锁在宫中皆尽屠杀，只有我在忠仆的帮助下侥幸逃脱，一路逃亡流浪至此……”

林敬言捏着“高贵的王族”的脸，无情地往两边拉：“里边儿有哪句话是真的？”

嘿嘿嘿。“我叫方锐是真的。”

“……”林老师放弃了对自己世界观的抢救，居然还思维清晰地又到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来，这床虽然不是双人的好歹也比单人的大些，挤挤应该还是能睡下两个人的，明天早上还有早自习啊再不睡我就要迟到了……卧槽我的接受能力挺强的嘛果然是最近月亮快圆了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喻文州你不错嘛这都被你知道了……

啊哈哈，我还是很逻辑清楚动作敏捷的嘛。林老师摘了眼镜绝望地捂住脸。

晃着耳朵的方锐已经很体贴地给他调好早上五点半的闹钟了，贤惠地拍了拍枕头：“快睡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了。”

林老师呆呆地爬进被窝里，平躺了一会儿没说话，想了想还是侧过头问还趴着玩手机的方锐：“你真的是点心？”

方锐羞涩地朝他笑了笑：“要不你把我翻过来检查一下？”

“……”就是这货没跑了。林老师翻过身背对着方锐侧卧，脸埋进被子里睡觉。躺了一会儿怎么都睡不着，怎么都不对劲儿。一方面是还没消化日常生活的突飞猛进，一方面是胸口前空落落的，老觉着不踏实。

林老师恨恨地又翻过身换到面对方锐那面儿侧躺着，结果没看到大活人了，手机给他搁在了枕边，还是那只熟悉的黑底白纹猫蜷成一团，钻到林敬言的被子里，贴着他的胸前窝下来，看着林敬言看他，于是也看着林敬言，嘴边带笑似的，慢慢地，慢慢地，阖上他蜜黄色的漂亮眼睛。

他自己刚刚怎么说的来着？真诚的眼睛？哪里真诚了？林敬言笑。十句话扯淡九句半的，长得就一派欺骗性，我现在是绝对不信这盘点心哪里甜了，明明一只城府甚深的猫精，肯定是现在的女学生们议论的那什么，天蝎座的。

多善于利用自身优势啊，连阖眼睡觉都要牵扯得林老师这么上心。

好像一定要看到这一幕，这一天才完整地结束一样。